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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王是京城中的貴人,他的行蹤到哪都是萬眾矚目,碼頭上的船家一看見祝之林來了,連忙暗中給船上各船家都遞了消息。湖面上幾艘畫舫,一看見齊王租的船,紛紛不敢上前,避開行遠。不久湖面上只剩下兩艘船,連綠月那艘都消失不見。

傅明樓怔楞後起身行禮,阮思音只顧著驚訝。“王爺怎麽回來了?”

祝之林聽見她這樣說,面上又沈了幾分,他目光從她發間和裙飾上掃過,又定在她臉上。

阮思音來京城後從未這般打扮過。

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,走到阮思音的船舫上,再在她身邊坐下。

這小畫舫本就是兩至三人的規格,祝之林上來時在阮思音身旁坐下便稍顯擁擠。阮思音往旁邊挪動,祝之林假意一手撐住後方,看樣子像是在穩住身形,其實遮擋了阮思音移開的動作。阮思音只能挪了一小步,兩人靠的極近。小桌下兩人的腿部免不了碰在一起。

阮思音沒放在心上,仍保持著見到他的驚訝,轉頭問道:“王爺這麽快就回京了,邊城的事可是處理妥當了?”

“嗯。”祝之林惜字如金地答。

阮思音點點頭,“這就好。”

“王爺是多久回來的?”

“剛到。”

阮思音暗想著祝之林來平康坊的用意,覺得他從邊塞回來奔波幾百裏,當日到達未得休息,還要來此,定是有要緊事,心想,真是勞累了些。

祝之林垂眸對傅明樓問:“傅老板是何時與本王的王妃認識的?”

他一路過來甚是口渴,拿過阮思音的茶盞,輕吹熱氣,抿了一口。

阮思音放在桌上的手微動,想要阻止還是停下了。面露難色,又急忙掩飾住了。

傅明樓笑意收斂,頓了頓答:“某與王妃半年前相識,一見如故,一直多有交往。某在京城中少有知心人,思音算是一個。”他朝阮思音笑了笑。

阮思音也回之一笑。

商人之間多講利益,阮思音在交際場中混跡這麽久,見慣逢場作戲,連她在最開始很長一段時間內,也對傅明樓多有防備,可傅明樓幾次真心幫助,此次北上還冒著極大的風險跟著前來。阮思音見過人心涼薄之後,知道這種情意的不易,對傅明樓也看重了好幾分。

再到今日,爬山時兩人聊了許多,忽然發現兩人有許多見解一致之處。阮思音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,與傅明樓也有許多話可談,加之傅明樓本身為人有趣,行事大方自然,交往起來讓人心曠神怡。對傅明樓的防備便放下了不少。

聽見他說到視自己為知心人,阮思音心中一暖。

祝之林看見阮思音的笑,唇角無意識地抿緊。

他冷著臉對傅明樓道:“本王與王妃有要事要談,還請傅老板回避。”他從來身居高位,說話時且自有威儀,叫人摸不清情緒。阮思音見慣祝之林冷淡疏離樣子,現在卻嘗出他似乎對傅明樓很是不喜。不由得暗暗看了看祝之林。

傅明樓倒是神色如常,從善如流地告退,臨走前對阮思音一笑。

等傅明樓走後,阮思音便端正臉色。她方才才想著祝之林定是有要事才來平康坊的,祝之林下一刻便說是有話與她說,還立即要求傅明樓離開,定然是很重要的事了。

便問道:“王爺有和何事與我商談?”

祝之林默了默,握著茶盞一時沒說話。

他偏頭深深望著她眼眸,心裏如針紮。

京城裏皇宮內發生的事情他都收到了消息,心驚膽戰一直到花影傳來的消息,知道阮思音在慈寧宮命懸一線,又幸運逃脫,才狠狠松了口氣。他大刀闊斧把邊城軍務的事處理完畢,快馬加鞭趕回來,就是為了見到阮思音。

阮思音每日在王府的狀態,發生了什麽事情,事無巨細全都有記錄傳到他跟前,他早知道今日阮思音約了傅明樓去爬山,知道傍晚時她在平康坊的湖上。

從京城來平康坊的一路上不斷想起那日,阮思音同自己提出和離,告訴他她想去江南。自傅阮二人相識,到幾次他們幾次交往,他一直知道兩人關系友好,這人願意北上幫阮思音的忙,對阮思音的感情他也看在眼裏。

但過來見到阮思音穿著素凈的衣裙,以毫無修飾的面容對傅明樓笑時,他覺得心裏面有什麽東西在那一瞬間崩潰了。

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晚了,這一刻卻發現晚得徹底。

阮思音對他心中的想法全無察覺,還在急急追問,“是什麽事?很要緊麽?”

“要緊。”

阮思音凝神等著祝之林的說明,只聽祝之林道:“想見見你。”

“迫不及待。”

阮思音一怔,疑惑不解,差點以為他話中隱藏著其他的深意,還在暗中揣摩,耳後的紅雲卻忍不住升起了。

祝之林不動聲色地打量她,平靜道:“本王看見了花影傳來的消息,想瞧瞧你有沒有什麽事。”

阮思音松了口氣,面色也恢覆如常,笑道:“自然是無事,多虧了王爺的玉牌,母後見到後便不再生氣了。”繼而問道:“可我還不知這究竟是為何,這玉牌為何會有這般大的作用?我意識到自己做錯之後,本以為那時一定會死了。”

祝之林眼中劃過愧疚的神色,柔聲安撫她:“是本王沒有保護好你。”

阮思音聞言有些尷尬,這些話從祝之林口中說出來總是覺得怪異,讓人心中升騰起一種不自在之感。只能裝模作樣答:“這絕非是王爺的錯,我既決定要做的事,便早就想好後頭會發生什麽,無論是哪種結果,我都不後悔。”

祝之林嗓音低沈,其中包含了很多,問道:“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麽?”

阮思音錯開眼神,她向來只見到過祝之林鎮定自若的模樣,好像對世間所有事都漠不關心,今日卻覺得他情緒起伏甚大,讓阮思音頗有措手不及之感。

“不會搭上性命,我早已想好對策。”說著將與祝之宣和朱太後的對話簡略說了,“我進宮時便有幾分把握,從陛下那處離開時便覺得一切已無大礙,卻沒想到到底還是大意了,把王爺對我的囑咐也忘記了,實在是自視甚高,經此一事,也算是一個教訓。何嘗不是一件好事?”

“思音……”

祝之林壓低聲音喚了一聲她的名字。

阮思音看出他情緒的反常,反而鎮靜下來了。

她不希望祝之林太看重自己的幫助。她心中所想,是覺得,此間事,該了了。

來京城這幾年,一直都被困在自己的夢裏,她花了好大的力氣從中掙紮出來,才絕望地發現走出來的方式其實是放棄,是順從。她在京城中只有兩件事排在最上等,第一件就是自己的生意,第二件便是祝之林。有時候兩者並駕齊驅,有時候第二件比第一件還要重要。

因為在夢中看見自己的結局,便常常覺得有人在身後催著,若是她不再快點,若是她不再勇敢一點,就只能聽天由命。她從不相信命,卻在這件事上越來越不相信自己。

所以領著周叁一群人牽馬走出京城時,她已經做好決定。

把一切回歸本真,徹底除卻那份再也無法實現的感情。

再不要糾纏在這裏面了。

祝之林對她有恩,她便還了這份恩情,好聚好散後,從此天涯路遠,再不相見。

阮思音撿起方才摔落的竹笛,走到甲板上,對祝之林道:“思音地處卑微,承蒙王爺照料,能得到如今的境況,十分感謝王爺的信任。思音北上所為之事,比起王爺對思音的恩情,不及萬一,還幸得王爺的幫助,才能活著走出皇宮。”

“往後思音不管在哪,都不會忘了王爺的恩情。”

祝之林喉頭一動,眸色愈發晦暗了起來。

她這是要與自己劃清界限了。

湖面上響起縹緲笛音,阮思音臨風吹奏,烏黑的發絲隨風飄舞,神情誠摯專註。

祝之林沈默地聽著,無意識地把玩手中的扳指,透露他此時心思並不在樂曲之中。

一曲畢,祝之林命船家靠岸,對阮思音道:“回府吧。”

*

回憶起曾經點點滴滴,又想到不久後就要離京了,阮思音坐在車廂內,長久地撩開車簾往外間探望,她想起初來京城時瞧見京城的榮華富貴,那時心中升騰起一股自卑之感,只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,但卻強烈要求自己要融入這裏。

後來幾年,也算是混出頭了,想明白這天下沒有哪個地方是不屬於自己的,不論是富裕之地還是窮鄉僻壤,能不能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,其實只取決於人,富麗堂皇都是假象,功名利祿也都是假象,人要活的瀟灑,只需要自己,只要自己相信自己,天下哪個地方都屬於自己。

半晌放下酸澀的手臂,閉眼由著馬車回到王府。

她以為今日便了了,祝之林走在前頭,她向往常一般跟在後頭,只是與從前不同,從前她大半心思都放在祝之林身上,他有個風吹草動都會有所反應,今日她目光渙散,漫無目的地瞧著院墻下的花草,想著馬上會如徽院讓孟曉再給自己加一道小菜。

正要擡手作別時,祝之林負手在前等候,卻道:“思音,今日沒什麽事了吧?”

“……無事了。我正要回去休息呢。王爺……”

想作別的話還沒說出口,就被祝之林打斷,“那便一同道書房來吧,本王正有事想同你說。”

阮思音楞在原地,祝之林已經擡腳往書房去了。

她眨眨眼,往如徽院的方向看了眼,心中雖然是想早些回房休息,但還是跟著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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